③ 陌生

　　同事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还依稀留着一些不再需要的东西放着，吩咐我有时间的话，帮他收拾一下，东西扔扔掉。

　　昨晚再进他的房间，一个星期之后。门窗紧闭，房间中充满一种久无人居住的气味。在他的床上，斜斜地放着一个笔记本，淡蓝的封面，牛仔裤的底纹。

　　随手翻开，竟然写满了整整的一本，虽大多是草稿类的乱写，却搀杂着很多很多的只言片语。字里行间渗透出的，是他的孤单，迷茫和落寞。

　　我想了想，没有扔掉，而是收起来，当作他在这个城市留下最后的纪念。

　　④ 印象

　　在一个城市居住得久了，大抵会对这个城市有些模糊而难以明确表述的印象。这样的印象或好，或坏，大抵证明你真的已经习惯了在这个城市中生存，你真的已经在这里安定下来。

　　听过很多朋友描述自己居住的城市，或温馨，或平静，或繁华，或忙碌。无论压力山大又或者淡定从容，他们总可以说出些由头来。在他们眼中，这个城市，是自己生活的名片。

　　在同事离开之前的某一天，我和他一起站在阳台上仰望天空。

　　我说，怎么说也呆了五年了，现在就要离开，感觉这个城市怎么样？

　　他沉默了一下，说，和我五年前来这里时，没有任何区别。

　　回过头。他说，我有很多朋友问我，说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感觉怎么样；我对他们的回答都是完全一样的，没有任何感觉；你要问我说哪里好，我不知道；你要问我说哪里不好，我也不知道。简单地说，就是，我从来没有去了解过它，它也从来没有过给我任何感觉，现在我离开的时候，我对这个城市的了解，和我五年前来的时候，完全一致，没有任何区别。

　　我突然就有点惊诧。

　　和他同事多年，只知道他的平静，淡定，却原不知他也有这般刻骨的孤单。住在一个不愿去了解也无法了解的城市多年，便可以想象他的生活该有多么的固定和低调，也许这个我是可以去理解的。

　　倘使有人问我对这个城市的感觉怎么样，虽不至于哑口无言，但能说的，也只有这个城市很慵懒，仅此而已。而这个评价，是我无数次抱怨它晚上七点就消失的公交车，和晚上十点想吃点夜宵却找不到小吃店后才有的。

　　⑤ 印象·语言

　　我至今听不懂这个城市人的方言，同事也一样。

　　在以前的网络公司，有一位保洁阿姨，听不懂普通话，而我听不懂方言。有几次她想让我帮她家里修电脑，跟我说的时候，完全地鸡同鸭讲，她说的我听不懂，我说的她听不懂。最后她只好用写的，用手势，或旁边干脆拉上一个翻译。

　　集团公司的财务部老总不会说普通话。每次开会时他想问我问题或跟我表达他观点时，我就会要用高度紧张地神经去听他的话，揣摩着猜测着他的意思，然后还从会议的主题入手去尝试翻译着他的话。

　　而他们更多的人，虽然平时说的是普通话，但是一说到开心处抑或着急的地方，就会不自觉蹦出方言来，然后我就会站在一边斯巴达状地看着他们。

　　他们问我和那位同事，说为什么你们都住了那么多年，按理说，就算不会说，听懂应该没有问题吧。同事往往不说话，而我则说，因为我很懒，真的很懒。

　　关于这个方言的问题，至今为止，唯有一个人说得对。就是现在我所在部门的总经理。

　　有次一块吃饭的时候聊到这个问题，他问我和那位同事为什么四五年都没能听懂这里的方言。我说好难啊而我又很懒。

　　只是很明显总经理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满足于这个答案，他的话直接言中最根本的原因。

　　『因为你们根本就没有打算在这个城市留下来』。

　　⑥ 陌生的与我无关

　　有次打的，和司机师傅聊天。

　　中间司机师傅说过这样一句话，『你已经来这里四五年了？真没看出来啊，感觉你跟刚来似的』。

　　是吧。其实我也这样感觉。

　　每次坐公交或打的，路过那些看了一遍一遍的街口，都会莫名其妙地有种不认识的感觉。

　　大概这是每个，在一个城市中孤单生活的人心里固有的陌生。

　　人终究是群居的动物。在一个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城市里，生活的太久，心中的平衡早就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也许那位同事也深受这样寂寞的困扰吧。他的离去并不是坏事。所以当总经理问我他为什么要离开，想让我去挽留他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我绝对不能那样做，他应该离开这个城市。

　　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我一个人不孤单，想一个人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