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我开始听梁静茹的勇气的那年，刚好是初中。
那时候的我正在勤勤恳恳地追着我的同桌，一个可爱秀气的小女孩。
我为了她费劲心思。
我会爬到她家的窗户上看她，我会在她放学的路上装作不经意间遇到她，我会故意拿着她喜欢的漫画书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可是她不为所动。
每次我在她面前晃荡时，她都会和一个没事儿人一样，仿佛完全看不到我的存在。

②

我恨恨地把漫画书丢在林的面前，劈头盖脸地质问他，为什么看到这漫画书时她一点没动静，你不是说她老是追着你借这漫画书吗？！
林一脸莫名其妙地说，对啊没错啊，她是一天到晚追着我借呢。可是我没给她一次。
我吐了他一脸吐沫，『我呸，我才不信，她那么想要为什么你不借。』
林抹了抹脸，『整天就知道吐吐沫，无聊死了你。下次换右边，我好抹匀点。这不是你想追她么，我给你机会啊。』
我轻蔑地看着他，『就你这尖嘴猴腮，一定是故意骗我的，我呸。』

③

我的同桌是菡。
菡和我打小一块儿长大。我和林打小一块儿长大。 林和蓉打小一块儿长大。
巧的是菡和林竟然也打小一块儿长大，我去。

菡喜欢林，我一直都知道。
小时候一起玩捉迷藏，菡就喜欢跟着林的屁股后面跑，有事儿没事儿哥哥哥哥地叫着，叫得我心里痒痒的。
我哒哒哒地跑到林的面前，对他宣战。
『以后你要是再跟菡说话，我就不理你了！』

林当然不敢反对，因为他还指着我给他作业抄呢。
于是第二天他就把菡喊到山沟沟里，狠狠地跺着脚，说你以后别跟着我了，你整天粘着我我很烦好不好。
菡的眼眶里填满了泪水，低着头不停地搓着衣角，嘟嘟囔囔地说，可是我就是喜欢和哥哥玩啊。
林决绝地，『我不稀罕！』

我看不下去了。冲出去重重地推了林一把，『不许你这样欺负人家！』
林没料到我的出现，趔趄了一下。
然后他就嚷开了。
『不是你说的再跟她玩就不理我吗，你个不要脸的！』

④

我腆着脸堵在菡上学的路上，跟她说对不起。
菡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让林不理我吗，你继续去说啊。
我喏喏地，那不是我不想看你跟他玩么。。
菡白了我一眼，我要跟谁过家家关你什么事，羞不羞，不要脸。

那白眼特经典，因为我记得我妈一直是那么白我的。

⑤ 

其实那会儿也有个跟屁虫整天这么跟着我。那就是蓉。
蓉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只有妈妈，爸爸都没见面，就驾鹤西去了。
于是她老是跟我腻歪在一块，哥哥哥哥地叫着。
我烦她。我说你没事儿老跟着我干嘛，回家里自己玩去。
她每次都很委屈地说，我回家里只有一个人，怕，哥哥我买糖给你吃，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想了想，有糖吃不错，于是就默许了。
林远远地看到蓉跟着我的时候，都要远远地刮着脸，『羞羞羞，抢妹妹的糖吃！』
蓉总是急红脸，远远地喊着，不是抢的，是我主动给的！ 

⑥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
可是菡如今还是不理我，我总觉得是那时候留下的综合症。
蓉这丫头片子依然粘着我……倒是让我很费解。

不过我费解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在乎这么一点半点儿。

⑦

林突然有天神神秘秘地问我，你知道蓉喜欢吃什么零嘴儿不。
我说不知道啊，你问这干嘛。
林说，女生都是馋猫啊，用好吃的容易上钩的说。
我眉毛一斜，揪住他的衣领问，你看上蓉了？！
林被吓住了，战战兢兢地，『是啊……没敢跟你说怕你打我。』

我嘿嘿奸笑着把他放下来，捋顺衣服，拍拍肩膀。
『好样的，这样我才方便对菡下手啊！』
林呆成了一只木鸡。

⑧

隔天林又找到我，说昨天我的问题你还回答呢，当时被你吓住了，蓉喜欢吃什么啊？
我想了想。竟然想不出来。
我说，我不知道。
林纳闷地说，你怎么会不知道啊，她不是把你当菩萨一样天天用贡品供着么。
我犹豫地说，她好像给我的都是我喜欢吃的……
林说，那她怎么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我愣了半天，『我也不知道……』 

⑨

我接过蓉递过来的零食，吧嗒吧嗒地吃着。突然想起林的那个问题。
我问她，为啥你买的都是我喜欢吃的啊，你怎么知道的。
蓉突然就红了脸。
『我……猜的……因为我也喜欢吃……』

天上好多的棉花糖，看着看着我的口水就流了下来。
我说，『林好像想追你哦。』
蓉突然愣了一下，迅速地低下了头。
『我一直知道……』

『你知道？』我很惊奇地看着她。
『对啊。。我一直知道，很久的，大概和你喜欢菡一样久。』
我惊得把零食撒了一地，『你居然知道？！』
蓉弱弱地说，『我又不是傻子……』

我呆了。
『那你答应林了吗？』
『没有啊……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其实你喜欢吃什么都是他跟我说的……好吧也是我问的……』
『那他就心甘情愿跟你说了？』
『没有啊……他很不情愿的，可是我跟他说要是不告诉我，我就不理他了。』
『然后这些东西你都喜欢吃？』
『有些开始不喜欢……吃着吃着感觉也还不错的样子于是就喜欢了……』

⑩

我把林堵在巷子口，问他，『原来我喜欢吃的都是你告诉蓉的？你还假装不知道问我？你个卖国贼！』
林憋红了脸，『不是我想说的，你以为我想说，我巴不得她问的是我好吗，是她说不说就绝交的！』
我大声地嚷嚷。『这样下去她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是不是和你绝交有那么重要吗？！』
林突然就哭了，蹲在地上抱着头哭。
我第一次见他哭，吓到我了。 

这一幕却让菡看到了。
她冲上来狠狠地推了我一把，带着哭腔喊，『为什么你要欺负他！』
我木然地看了看林，又看了看菡，呆了。

⑪ 

我问林，是不是菡喜欢你。
林一脸茫然，『你不知道啊？菡对我不就是和蓉对你一样吗，你才发现？』
我愣了愣，『我以为她只是喜欢和你玩而已……』
林默默地，『可是我不喜欢她。我喜欢蓉，蓉才是我心目中的公主，菡在我眼里只是一坨……』
林看到我眼中露出的凶光，赶紧把话咽了回去。
『……妹妹。』
我狠狠地拍着他的桌子，『哼！！』

我问蓉，『你有没有想答应林啊，他对你那么用心的。』
蓉歪着小脑袋问我，『哥哥是不是觉得谁对我好就要我去用感情回报的？』
『不是啊……可是他对你那么好……』
『那我对哥哥那么好，为什么你从来没想过要回报我？』
一句话问得我把刚伸进嘴里的棒棒糖又吐了出来。

⑫

我再看到林时，他依然很淡定。
他说，『她已经正式拒绝我了。我问她要不要一块儿写家庭作业，她说宁愿一个人写。』
我问他，『那你难过不。』
『不难过。』然后看着我，『可是你信么？』
我看着他一副欠揍的脸， 『想信来着，可是你的表情太假了。』

林说，『其实还有个男生也很喜欢她，不过也就是两个月前的事情。好像蓉对他也有点感觉来着。』
我咋舌，『这你咋知道的。』
林做若无其事状，『那男生找到我说的，他以为蓉答应我了，于是跟我下战书来了。可是我跟他说我只是一厢情愿时，他大笑三声走了。』
『大笑？！』我很怀疑地看着他，『怎么笑的，你学给我听听。』
『学不来。』林捋了一下头发，『反正是很淫荡的那种。』

⑬ 

我东打听西打听，终于打听到了那个男生的身份，然后又用一本七龙珠的代价，找人打听到了蓉对他的回复。
据说蓉的回复是，虽然对他也有点好感，可是心里放不下我，于是让他等着吧。
这个回复好厉害，顿时让我没了主意。
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目标。
听到我这么说时，林揪着我一通乱摇，你不会是喜欢上蓉了吧！！！

喜欢？我不知道。可是我不是喜欢菡么。
等等……突然想起了那天菡上来救狗熊的事情。我问林，你不是不喜欢菡么，那你打算怎么办。
林若无其事地说，说过了啊，可是她说她会坚持，坚持到她对另个人动心，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
我赶紧问，有没有提到我。
林瞥瞥我，『没有，说你像吃过的口香糖倒是说过。』
『……』

这个世界太让人绝望了。

⑭

有句话叫，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
想不到我这样儿的，竟然还有人追。那个小女生把我堵在校门口递情书的时候，我还想学个男子汉一般把她的信丢到地上。
可是想到了蓉，却又不忍心这样做了。于是我对她说，现在我还对你没感觉，一个月后再来吧，然后甩头走掉。
那姿势一定很潇洒。 

林依旧找我，问我蓉喜欢什么。
我问他，可是蓉不喜欢你，这怎么办？
林一咬牙，要不然你帮帮我，蓉不答应我还不是因为你嘛！你帮我一次好不，反正你不喜欢蓉。
我想了想，我是不喜欢蓉吗？好像是。

那个小女生又来了。站在门口跟我说，『人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你再拒绝的话，人家只好放弃了……人家不是没人追……』
说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脚尖都快把地蹭掉一块皮了。
看到蓉正好凑过来，想到林的话，想到菡说的口香糖，想到这个小女生可能不会再来一次，为什么要想那么多。
我一把拽住那个小女生的手，『 好吧，可是你不后悔吗。』
小女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嗯嗯。』

蓉在一边惊呆了。

⑮

一个星期后，林追到我家里，一通鬼哭狼嚎。
原来蓉最终还是没答应他。
然而蓉也没选择那个她有感觉的男生，却选择了另外一个第一次和她表白的男生。
我问蓉，为什么又换了？
蓉淡淡地说，『因为他没等我，换人上场了。』
『哦……』

菡依然向林示好。林终于咆哮，你不要再来找我我不喜欢你！
菡噙着眼泪跑开，这一切被站在教学楼门口的我看在眼中。
终于菡也有了男友，不知道哪里来的。
林默默地在我家的门口坐了一个下午，见到我，说，有件事告诉你，不要打我。
我说你说吧。
林说，其实那个口香糖是我说的……菡的原话是她要等到等不到我时，才会考虑你的……可是没想到你为了帮我而……

我偷偷地问菡。
答应了那个人，你后悔吗？
菡漠然地，无所谓了，其实都差不多。我累了，不想再用那么大的力气了。

⑯

我分手了。严格来说是和平分手了。
因为我发现和那个小女生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说不到一块儿去。
更多的时候，我是看着菡发呆，看着蓉发呆。
她问的问题我也回答不了。
好像一切都找不到理由。

林也恋爱了，也是和菡一样，整天粘着他的女生。
我问他，你喜欢她吗。
林说，不知道。
我又问他，那你以后是要跟她结婚吗？
林说，我不知道，先这么着吧，我累了。 

⑰

高中毕业了。我到离家很远的地方上大学。
听说林分手了。
我问他，然后呢。
他说，我感觉不会再爱了，我不知道如何去选择，不知道如何去证明那个人能和自己一直走下去。这要求是不是很高？
我说，嗯。
他问我，那你呢。
我说，叶子黄了。

⑱

一叶知秋。
这秋不期而至，无意中才发现早已黄了树梢。

耳边又想起那些年听过的歌。
才发现，过了这么十几年，我们竟然都各自在不同的陌生人身边，继续编写自己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