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回到阔别一年有余的老家县城，去办出国的签证。

　　终究是阔别许久的地方，虽然一年真的算不得什么很久的时间，可是竟然诸多不适应。老家附近多了很多新式的中式快餐店，就像这个时代大城市中那林立街头的店面一样。

　　父母亲都不在家，只好在快餐店中寻摸一点吃的。

　　端着盘子从柜台离开，转身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的枫，他正托着腮帮，定定地望着窗外。

　　玻璃上映着灯光，他的脸在夜色中轮廓分明，依旧是那样的面容。

　　我在餐桌的另一面坐下，察觉到有人到来，他转过脸来。

　　波澜不惊。

　　永远的招牌式笑容，嘴角微微上翘。可是眼眸中竟透出几分看不穿的孤单。

　　我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就这样愣着。

　　他等待了片刻，见我不说话，『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在这边发呆？』

　　我想了想，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的面前，并没有食物，却只是那么坐着。

　　头微微低下，左手的无名指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间婆娑着。

　　『我和她分手了，因为她。』

　　『今天的事？』

　　『嗯，下午的事。』

　　那句『为什么』硬生生地被我咽了回去。

　　我说。

　　『走吧，我请你酒。』

　　枫并不是个善酒的人，在很久以前他是滴酒不沾的。

　　直到他和第一任女友分手后的很久，他突然和我说，我们去喝点酒吧。

　　可是他又是极不能喝酒的，因为每次只要喝一点，他就会目光呆滞地靠在任何能靠的地方，比如公园凉亭的柱子上，比如草丛边的栏杆上，一言不发。

　　其他人都说，他又醉了。

　　离餐馆不远的地方，有个我们以前经常会去的公园。公园里有个湖，湖边有个亭子。在很多年前，我们会经常坐在亭子边，看着静谧的夜晚，有我，有他，有他的她。

　　他分手后，我们依旧会去，只是只有我和他，甚至并不包括他现在的女友。

　　打开一罐啤酒，他仰起头，喝去一半。

　　我侧头看着他。『为什么分手，是她要求的？』

　　夜色中的他的脸依然冷得让人心中发怵，那个爱笑的他已经离开太远。

　　『不，是我提出分手的，是我对不起她。』

　　怎么会这样。

　　就在月前，他还在我们这群狐朋狗友中用洋溢着幸福满足的话语引得各种羡慕嫉妒的目光。

　　这一切，却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痕迹地发生，只让人错愕。

　　他会说的，不需要我再去多问。我所需要做的，只是这样安静地坐着，等着他的故事。

　　『她结婚了，你知道吗。』

　　『分手六年了。除了第一年的肝肠寸断，我以为我已经坚强地走过来了。』

　　『直到年初，她结婚。』

　　『她没有告诉我，因为我和她已经很多年不曾再联系过。我是从另一个朋友那里才在她结婚的前几天知道的。』

　　『我以为我一切都已经放下，可是听到那个消息的瞬间，我还是差点晕了过去。』

　　他扭头看我一眼，就又转回去看着远方。

　　面前的湖水安静地泛着涟漪，灯光粼粼。

　　『她结婚的那天，我一个人喝酒。』

　　『喝了很多很多，不记得多少。』

　　『终于把自己喝吐了，我的目的达到了。』

　　『我趴在卫生间吐了半个小时。却抑制不住自己，开始大哭。』

　　『可是我不知道是因为吐得难受，还是因为不开心。』

　　我轻声问，『仅仅是不开心吗』

　　他站起来伸个懒腰，笑笑说，『不记得了。大概是吧。我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反正再清醒时，已经是隔天的下午了。』

　　『可是你不是已经恋爱有一年多了吗又。』

　　『嗯，可是女友正好回老家，去外地了。听到那个消息后，我就跟她说手机坏了在修，等几天才能联系她呢。』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提分手了？』

　　他忽得正襟危坐。收起脸上浅浅的笑容，在远处昏黄的灯光下，脸的轮廓愈发分明。

　　『不是。』

　　『分手是今天的事。』

　　『上午我突然想去给手机绑定个亲情号，于是去办了。』

　　『可是下午她突然问我，为什么我绑定的亲情号不是她。』

　　『我再看一眼那个号码，才猛地惊醒，我填的号码是已经结婚的她的号码。』

　　『可笑吧。更可笑的是这时我仔细想想，才发现根本记不得身边的她的号码。』

　　我默默地……喝了一口，『所以呢？』

　　他忽得就又笑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分开一段时间，自己一个人一段时间。』

　　『未来在哪里，我不知道，归宿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对不起身边的她，却无能为力。』

　　『我不是真的想分手，可是我已经顾不上她知不知道我的心情。』

　　『我只想最快的逃离这些，逃得越远越好。』

　　我好像有点懂他了。

　　可是又好像不懂。

　　就这样吧。

　　我站起身，晃了晃坐得有点发麻的腿，忽然想起了点事儿。

　　『你不是酒量不好，一喝酒就目光呆滞如白痴般么。』

　　他咧嘴笑。

　　『没有，那些只是我不开心而已。或者，用时髦的词，叫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