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职 – 魚·后花园

我是路标

Ⅰ

昨儿早上坐地铁的时候，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座儿，于是便坐了下去。在帝都挤过早高峰地铁的人都是可怜的，因为面对他们的是未知的凶险和力量的抗争。
凌晨的帝都还在雷暴中。于是我带了一把伞。
然而并没有包，于是在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把伞放在一边。
然后下车的时候就忘记了它。一路走着总觉得什么东西很奇怪，却不曾想到是它被我遗忘。
直到很久以后我盯着阳光的时候，才忽然惊觉，原来是伞被落在地铁上。

那是一把蓝色的伞。
我觉得有些难过。
难过不是因为我喜欢蓝色。
而是因为那是一把我认识了很久的伞。
久到我认识它的时间，比我认识的绝大部分人，认识得还要久。
它就像我的一个老朋友一样。
虽然平时不见得多重要，可是突然就这样丢了，竟然有些难过。

就好像我从猎豹离职一样。

Ⅱ

之前和一个HR聊天的时候，他问我为什么要从猎豹离职。
他说既然在猎豹呆了三年，那么对猎豹应该有很多感情吧。

嗯。这么说，似乎是对的。
虽然太多太多人会很奇怪，为什么我直到现在才离职。
在他们眼中，离开是必然的，必然到成为一种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所以有什么好奇怪的。
毕竟在IT的圈子，刚做一年甚至半年就跳槽的例子，是那样的比比皆是啊。

这么想的人一定不知道我之前的那份工作，在宁波的一家公司，我从毕业后就在那里，安安静静地过了六年。
是的，虽然毕业将近九年，但猎豹却只是我的第二份工作。

Ⅲ

大概我能列举出的所有人中，最强烈反对我离职的，也就是我的父母了。
春节的时候曾经和他们说起想离职的事情。
看到的是不出意外的惊慌的表情。
父亲在努力说服我，让我相信唯有踏踏实实勤勉任劳才能获得重用，肤浅地跳槽什么的简直一无是处。

所以这次离职并没有知会父母。只是后来他们还是知道了，毕竟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包的住火的纸，何况我还有个梦里的弟弟^[1]。
于是父亲的电话在一个下午不期而至地到来。在电话中，父亲对我离职的结局表示极度失望，对于我如此“不谨慎无脑而冲动”做出的决定表示极度遗憾，并“十分担心日后你找不到工作，或者就算找得到也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

大概穷是原罪。像父母那一辈的人，大抵对着工作有着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情感在里面。走过几十年钱多钱少的苦日子，他们习惯于对赐予当下生活的工作以无比的荣耀，必须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以在无数的电话快挂的时候，父亲总是会交代几句，诸如工作要用心勤勉做事要踏踏实实云云。
也许在他们看来，有一份听上去体面的工作，那一种安全感不啻于手持一个金饭碗，就算饿到山穷水尽也能当掉买饭吃。

至于在这些工作之中和以外的事情，他们往往不是很关心，毕竟“能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Ⅳ

那么，对于自己呆了三年的猎豹，就这么静悄悄离职了，是不是会难过？
大概会吧。
可是为什么会？

(猎豹餐卡中的就餐补助并不能提现，于是离职的最后一个下午我把它们全部买了小豹。除了其中几个自己留作纪念以外，其它的，全部送给同事们做纪念了。为什么要买如此昂贵且没有任何性价比之言的玩偶？因为这是当时为数不多能买的几个东西中，唯一能长时间存放的。)

但很可惜的是，我并没有多眷念猎豹。
在猎豹呆了三年，我最有感情的，是它。

这盆植物，是14年初，从12楼搬到21楼的时候，年后发的开年礼物。
一盆小绿植，随着我从21楼搬到11楼，又从11楼搬到惠通临时大楼，又从临时大楼搬到猎豹大楼。走南闯北，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我不知道这是几年生的植物，总之它就那样倔强地活着，甚至还在长出绿色的小芽。算算在猎豹三年，它陪我两年半。
两年半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绝大多数我认识的同事，其实认识的时间，都没有认识它长。

所以为什么我会眷念猎豹？不管是项目，还是同事，还是环境，经历过太多的变迁，看过太多的来来往往，那一颗炙热的心早就冷了。
大猎豹两千人，我认识的只有那么十几个人，而已。

不过你要非说舍不得，其实我舍不得的就只是这个team，几乎每个人都是个很好的小伙伴。
然而这并不能成为我留下的理由，我也明白这无法成为我留下的理由。没有哪一些人会是永远的同事，就好像没有哪一份工作会成为你终身的依靠一样。

Ⅴ

在宁波的六年中，曾经有那么一次，特别接近这种状态。
那就是在2009年的时候。彼时的我意志消沉，消极怠工，一心想着要离职，没有心情工作。
可是真到要离职的时候，开始和老板们谈及此事的时候，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因为没想好如果万一真离职了，要何去何从，是要离开这个城市，还是重新找个坑重头再来。
毕竟生活总是要过去的。

于是忽然觉得还没想好，为什么要离职，毕竟没有多好的去处。
这样一呆，就又呆了四年。总告诉自己总有一天要离开这个城市，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天究竟是何时。
有人问我为什么在宁波呆那么久都听不懂宁波话的时候，我总是说因为它们太难懂了。也有人能一眼看破这些，知道其实是因为我根本没打算留在这样的一个城市。

虽然带着种种想法，却还是呆了六年。六年的后半截，大抵是带着不甘心的。对于那些自己做过的事情经手的项目，视如己出，不管结果是好是坏，只希望有个结局。

Ⅵ

终于在2013年的时候，下定决心要离开那个城市，终结这种自己都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的生活。
然后金山网络（猎豹的前身）的一位总监跑到宁波去找我，希望我能加入猎豹和他们一起做抢票的事儿。
我同意了，因为他的理由让我无话可说。
他说，“就算你最终要回家，能去北京这样的大城市看看长长世面，也是极好的。”

后来我才发现原来金山网络和金山不是一回事。
13年下半年做和12306有关的事情。
14年还是在做和12306有关的事情。
15年依然是在做和12306有关的事情。

这些听起来就很单调。
在猎豹这些事情一直是我一个人在做。不管是一开始的扩展还是后来的独立页面，又或者是加入了服务器端算法的中转换乘和购票协助。并非我喜欢一个人做这些，毕竟一件事只有一个人做三年，真的是很孤单的一件事。
然而我找不到人来帮忙。在一开始的时候，好像还能争取到同事来一起做，然而随着猎豹的战略转移和PC平台的被放弃，可能性近乎遥遥无期。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我还要坚持。可是放不了。虽然看起来每年只有那么几个月到半年去全力投入，但太多时间里，我总是时不时就要去关注下12306的动静。就算我不想做，也没办法，因为每到有些热点的时候，市场部一帮人总是会揪着我不放。
时间碎片化。我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关注其它的项目，因为好多次参加别的项目，却因为12306的关系或其它原因，中途退出，又或者项目本身就是无疾而终。
可惜猎豹是结果驱动型的公司。他们并不关注过程怎么样，他们只关心结果，尤其是当他们中很多人都已经觉得PC平台已经被公司完全放弃之后，很多事情早已变得不值一提。
曾经和总监提过想让人来接手12306，然后我好做其它的事情。然而总监反问我不做12306那做什么，一句话问的我哑口无言。

是的，能做什么？其实我不知道。
我看到不断的有新人进来有老人离开。我看到整整2015年所有的项目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都在拼命地抢项目占地盘。我也看到很多人一窝蜂地去学安卓学PHP。写C的开始写安卓，写C的开始写PHP，写PHP的开始写安卓，写安卓的依旧在写安卓。写C的把PHP写的项目接过去揉烂了再丢回来。写PHP的凭着一个月的快速入门接过了安卓的项目。
我也看到了那些项目奇怪的交接，不断的有高管来高管去高管荣升，伴随着项目的腥风血雨主管权的斗转星移。
嗯。反正我看不懂。
我就好像那个站在飓风的街口看着所有事物都在风中飘摇一样，茫然的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我也学会了一周从入门到精通的PHP，也能动手写出一个没有任何卵用的APP，也写过一些管理后台和前端项目，从前端到后端到数据库，一锅端。然而这些都没有任何卵用。
因为它们改变不了我的迷茫，改变不了我的不安全感。
直到16年他们全部都开始搞Launcher之后，我才找到了点方向。
然而这改变不了我离职的结果。
毕竟这些，都是没有什么联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