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路过小区的门口，看到那里有一家手机维修，叫苹果手机专修。
连修手机的都要说自己是苹果，呵呵。想起了我那块三星的平板，SIM卡槽针被我弄断了。可是毕竟三千块的东西，不想自己动手搞得更糟，让专业的人来修说不定是好事。
我走进去，可是修理店的门锁着。我问隔壁店的老板说这店的老板呢。他们说还没来，你打电话问他吧，电话在外面写着在。

走到外面，仰起头看写在最上面的一个号码，然后开始拨。
北京街头的风真大。我扭过头，捂住手机大声说话。
我说，老板你这儿专修手机？
他说是啊。
我说，那我这儿有一块三星平板的SIM卡槽坏了你能换不？
他说，不能。
我说，别啊老板，那个卡槽和手机一样的啊。
他说，不能就是不能。我生气了。
我说，老板，你这儿不是修手机呢嘛。
他也生气了。他对我吼道，老子这人专修苹果，你拿三星来砸场子啊！

二。

我想我找了好多年，还是找不到那个能陪我喝酒的人。
其实我不喜欢喝酒，可是很多时候心情不好还是想喝点酒。
因为那种微醺的感觉很美好。明明还在想很多事情，可是脑子越转转慢，怎么想也想不清楚，于是烦恼就会变少。
然后整个人就会跟个二逼一样傻笑。笑这个世界的光怪陆离，笑红尘的纷纷扰扰。
可是我不敢一个人喝。因为没人陪说话，很容易喝多。这喝酒的事儿，往往越喝越多。所以在很久以前几次断片儿之后，不敢再一个人喝多了，大多浅尝辄止。
因为突然在床上醒来，看灯还亮着电脑还开着，没吃完的东西还摆着，地上还打翻了垃圾桶。那种场景真的很触目惊心。

所以很久以前我都想着能不能找个人，一起喝点儿酒。就喝一点儿，能聊聊天，能哭一鼻子也不显得矫情，能吼一嗓子也不觉得突兀那种。
我希望这个人又足够可靠。可靠到我可以说那些雪藏十年的故事也不会担心成为耳中的风语，可靠到他也愿意把心底最深的秘密也说与我听。
这样可靠的人曾经有过，曾经。她告诉了我她原本只会告诉未来老公的心事。从此我背负着那些沉重到难以呼吸的故事渐行渐远。
总会有人记住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故事。只是你未必会知道那个人是谁。
只不过曾经这个可靠的人也并未陪我喝过酒。

三。

我毕业工作的第二年，公司进了一个小年轻。
说是小年轻，其实是个挺帅气的小伙子，除了他的脸上能少点儿雀斑的话，就更帅了，配上高高的个头儿，应该属于比较招女孩子喜欢的外形。
那一年他刚毕业，拿着一千四的实习工资，就坐在我的斜对面。刚到公司的那几天，他很拘谨，和所有刚到一个陌生环境中的人一样拘谨。
中午吃饭了，我看他坐在工位上全无主意。于是唤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饭去？”
他抬头看着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于是和我一起去食堂吃饭。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和他聊了一些事情，渐渐地知道了他的一些事。
知道他是内蒙古出来的，回一趟家要在路上三天，火车汽车牛车地倒腾。知道他在杭州上的大学，然后毕业后跟随朋友一起到的宁波。
知道他就住在隔壁的小酒店里，把一个小房间变成了长租，一个月九百块。那个房间我去过，很小的一个房间，好在是酒店，所以东西比较齐全。
墙上还有个圆圆的窗户，透过窗户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他跟我哭鼻子，说这个月没钱吃饭了。
我安慰他，没事儿，你就跟着我混吧。
那时我的工资也不高。一个月两千块，七七八八扣掉，拿到手的只有一千七。然后房租交交，饭吃吃，还得存五六百到固定的卡里。然后也就捉襟见肘了。
于是我就带着他一起啃包子。中午啃俩晚上啃俩。终于有一天他崩溃了，哭丧着脸跟我说，超哥我实在受不了了，能不能不吃包子了，我都快吃成包子脸了。
我说，好啊，但是你有啥办法吗。
他很得意地说，我发现酒店旁边有一家沙县，里面的拌面只要两块钱哦，我吃过的还不错的。
我说好。
然后就开始跟他中午吃拌面晚上吃包子。

终于过了一个月，发工资了。
他拿着工资条，得意洋洋地跟我说，超哥你对我这么好，我要报答你，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顿大的。
我笑，“好啊”。
然后他请我吃的果然很大，请我吃的沙县拌面，然后外卖了四个包子。
我笑，“果然好大啊，两顿饭的量呢。”

四。

每个人在一生中总要做一些犯贱的事情，为一些人。好像总有一些犯贱的事情会做。
我管这个叫犯贱值，每个人都有一点，然后都会用掉。等到犯贱值用光了，就不会再犯贱了。
人们说那叫成熟。
其实那个叫麻木。

所谓的犯贱，最典型的表现应该是，你觉得你的行为叫爱情，至少也叫痴情。可是在别人眼里你就叫骚扰，最多叫无聊。

五。

那年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骑着自行车从下班的路上开小差，然后在一个路口停下，等着那个女孩儿公司的班车从我眼前驶过。
等目送班车远离，我便骑着自行车再回去。
我看了好久。

后来直到有一天女孩儿朝我发飙，说想不到你这么变态，这么处心积虑跟踪我，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我愣了半天，心里哭了一片泪海。
回家趴在床上挣扎，蹬腿，打滚。
我要的不是这样啊，我要的是感动啊，你妹的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果然偶像剧都是骗人的。

六。

一个周五的下午。
我问他，到我那儿炒俩菜喝几杯何如？
他眼睛里闪闪放光，好啊好啊，原来还可以蹭酒啊，你早说嘛。

路过超市买点儿菜，买了一瓶酒，28度的梅酒。
酒很辣，很红很好看的颜色。就是后劲有点儿大。
简单了炒了三个菜，有他的一个。
他小心地把他炒的那碟菜朝我这里推推，说超哥你尝尝看。
我毫不客气地吃了一口，感觉还行。
他笑，嘿嘿，那是，这菜我练了好久了。

便边聊边吃。聊的事情很琐碎。工作上的，学校里的。
喝了几杯，有点儿醉意。想起那个女生斥责我跟踪狂，便又难过起来。猛地一杯下肚，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他见到我这样，愣了愣，说超哥你咋了。
于是我红着眼圈哽咽着跟他说了被女孩斥责的事儿。
听我说完，他愣愣地，突然自斟自饮起来。
一杯，两杯，三杯。然后趴在桌子上哭。
他突然这么一下，我全清醒了。毫无酒意，呆呆地看着他。

他抬起头，满脸泪花，冲着我吼，“你难过个屁，你难过个屁，你好歹还能每天去看，你知道我么，你知道我么。。”
我盯着他。幸好是男的，要是女的，这会儿一准是个花猫。
他抓起我的胳膊，晃着我。
“你知道我喜欢谁么？你知道我喜欢谁么？我喜欢我的英语老师，那个小小个头的年轻老师。可是她根本不喜欢我，你明白么。”
我轻轻地点头，“是就算她喜欢也没有结果吧……”
他仰起头，抹抹眼泪，“是啊。就算她喜欢也不会有结果……我告诉你吧。”

七。

她是我的专业课的英语老师。
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我就惊为天人，进门的那一霎那仿佛教室里都开始明亮了。
于是我开始疯狂地喜欢她。想她。就这样天天翘课的我，她的课却从不落下。
我喜欢问她问题，喜欢找她说话，连坐位子都要坐靠近过道的，这样她路过我就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直到有一天我给她写了情书，就夹在作业本里，交了上去。情书上啥都没写，就写了三个字，“我爱你”。从来没写过这样的东西，所以写得很认真。因为写得很认真，所以写得歪歪扭扭。
后来她找我去办公室谈话。
她问我，这情书是你写的？
我说嗯。
她说，你聪明啊，这么大人了写情书知道我不能教育你不能早恋了是吧。
我说嗯。
她说你还真诚实啊。
我说嗯。

她叹了口气，问我为什么爱她。
我说，“不知道啊。”
“理由都没有就爱不爱啊？”
“不是说爱情都不需要理由的吗？”
“好吧。那我跟你说说我的男朋友的事儿吧，你想听不？”
“好。”
“以前啊，有两个男生要追我。一个男生永远能说出我一大堆优点，能娓娓道来喜欢我哪里。另个男生永远只会微笑，说不出喜欢我哪里。可是他们都说爱我的时候，我却只知道第二个是爱，因为他知道我想要什么，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尊重我爱护我，为我做任何事。这么说的话，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我想了好久，终于恍然大悟，“你是说爱是理解包容奋不顾身，而喜欢则是欣赏？”
老师怒了，对我吼，“我是在告诉你我有男朋友了，滚！”
走出办公室的门，我忧桑地蹲在地上。
有男朋友就有呗，神气什么啊，直说不就好啦，拐弯抹角的，家里修迷宫的么。

后来有天上课，她在讲课。讲着讲着，突然就说不出话了。脸憋得通红，趴在讲桌上哭，哭得稀里哗啦。
我觉得那时候是我卖弄成语的时候了。我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成语叫梨花带雨。
同学们议论纷纷，从他们的八卦里，我听到说老师失恋了。
我气鼓鼓地看着她看了好久，只感觉一股热血在身体里沸腾，乱窜，冲进我的大脑，麻痹了我的思维。
然后我猛地站起来，在教室里吼起来。
“有什么好哭的，喜欢你的人那么多，少一个能怎样，我说我喜欢你的时候你不是还凶我吗！”

八。

我愣了半天，“你这表白够厉害啊，老师心动了？”
他继续抹泪，瞟了我一眼，“心动个屁，后来他们都说我在课堂上跟老师表白把老师气哭了。”
我呆。
“于是后来我的英语课就被调到别的班上了。”
我呆。
“再毕业后我就离开家乡了。”
我呆。
“我只是想说我也可以奋不顾身，不管是靠近还是离开。”
我呆。
“所以你那个算屁。谁没做过几件犯贱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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