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如果流水有思想，它会不会忧伤。但流水总是会令我联想起一些与忧伤有关的词语。 

　　或许是因为“时间如流水”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比喻。但我不止一次地看到西方哲人所说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其实时间是静止的，流逝的是我们自己。”我不知道这个人写文章以前是不是搞物理的，用参考系玩文字的辩证游戏。 

　　参考系，初中时叫做参照物。那时我物理成绩很好，于是我很喜欢物理。刚上高一，老师就说：“现在叫参考系了，和初中不一样了。”和初中不一样了，真的，我学不好物理了。于是我不喜欢物理了。 

　　很小的时候，我希望长大以后能拥有一套欧式别墅，可以没有古典的欧式吊灯，可以没有大壁炉，但一定要有一个立式的大摆钟。午夜时，敲钟声会渗透到房子的每个角落。就如《像雾像雨又像风》里杜公馆内的那个摆钟，伴随杜心雨的成长，在心雨的幸福破碎时，也随之破碎。 

　　但是，我不会想到在十几年后的今天，会在高中的物理课上学到“钟摆的简谐运动”。又是物理。于是我不再希望拥有一个摆钟，它会让我想起支离破碎的生活。支离破碎的青春。 

　　况且，买一套别墅要很多钱的，赚很多钱就必须考上好的大学。原来理想是依附在现实上的。 

　　西西对我说：“我们都是没有生命的流水，知道从哪里来，但不知道流向何处。” 

　　我点点头，补充道：“并且像流水一样逝去，或污染，或蒸发，或下渗，不可避免地随着消亡走向遗忘。” 

　　没人会在意我们的存在。因为人是很多的，出色的人也是很多的。特别是在中国。我想起一则师徒间的对话： 

　　“怎么样才能永久的保存一滴水？” 

　　“把它放到大海里吧。” 

　　我对这句话不仅仅是怀疑这么简单，当它是独立的一滴水时，它的存在聚集人们所有的目光。但当它溶入大海时，它就失去了自我，人们看到的只有海，而它，没得选择，只有被遗忘。如从未存在。 

　　我知道如被化学老师知道我的思维，他会连摇头都懒得摇的，这是最基本的质量守恒定律。于是我不喜欢化学。 

　　好久没有与西西聊天了，妈妈不准我打电话，除非我学好物理和化学。如果妈妈是水，我就是水中的鱼，水永远也看不到鱼的眼泪。而鱼，便成了一条溺水的鱼。 

　　我对妈妈说，我学文吧。 

　　妈妈嘿嘿笑了两声，你以为学文科容易啊，比人家落后一年，赶得上吗？还有你的数学，怎么拿得出手…… 

　　我的四个字换来妈妈四十分钟的演讲，从那以后，我明白了自己的一无是处。 

　　那天晚上，我偷偷打电话给西西，西西对我说：“你是有才华的。”听了这句话，我马上哭了。很奇怪，刚才被妈妈数落时，一滴眼泪也没有。于是我在电话这头一直哭一直哭。西西就一直握着电话，“一天天过吧，过不下去了，我们一起完蛋。” 

　　楼里好几户都住了孩子，今天不知哪家孩子在玩，把一张纸撕成一片片，从阳台往下撒。于是我看到窗前尽是飞舞的纸片，跳动旋转如单薄而脆弱的生命，最终都落到地上，趋于平静，不留痕迹，没有生息。又像是我住欧式别墅，听摆钟低语的理想，不再完整，也不再完美。 

　　现在的孩子只会玩这种伤感而又残忍的游戏，简单得令人心痛。楼上的小女孩，天天练钢琴，却永远是不会进步的音阶练习，我认识她，像个男孩一样开朗和大胆，却一点也不喜欢音乐。父母小时候有纯粹的游戏，我们小时候有“机器猫”、“圣斗士”、“黑猫警长”，陪伴他们的呢？ 

　　原来，不仅仅是我，至少还有楼上那个叫齐齐的小女孩，都是忧伤的流水。

　　我知道，妈妈还是爱我的，因为我毕竟是她唯一的孩子。尽管我考不好，尽管我不会做老师上课讲过的士题目，尽管我会做的题目仍然要做错。想起了一首叫作《孩子》的校园民谣： 

　　孩子孩子我还是孩子，孩子孩子我不是孩子，你原谅我吧，别对我说吧，我原谅你了，可我终于哭了。 

　　网友评论：

　　由网友 Setrac 评论：

　　孩子对我说，原谅我吧；而当我说原谅的时候，她又哭了。这是孩子。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却永远想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人生的道路很长，成长的过程就是不断被他人否定与不断自我认可的过程。“我”从流水看到时光，又从流水想到大海里永久的一滴水，之后是看不见眼泪的溺水之鱼。谁说孩子是无忧无虑的一代，他们在“我”的眼里全都是流水：“永远不能停留，一旦停留，便成死水。”

　　流水的忧伤在于它“不知道前途会是什么，汇入哪条江哪片海，没有选择，除了流动还是流动”。孩子的忧伤只在于他希望自己是一条有前方的水流。哪怕这来自于妈妈的期望，或朋友的肯定。

【转自：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