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

我是路标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九．
十．

一．

周三，三月三十日。
莫名其妙地喜欢三三零这样一个看起来没有任何特殊意义的数字。
其实不见得怎么喜欢，但就是觉得很熟悉，那种熟悉，好像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跟它朝夕相处过似的。

我说，我好喜欢三三零这个数字。
她笑，说喔，是吗，你知道我喜欢二二九吗。
我说，为什么？
她说，没有什么为什么，大概因为它比三三零小一零一吧。
我想了想，说，嗯，四年一次的数字，是蛮特殊的。

二．

我和她的认识始于一场车祸。
我载着他在校园的路上末路狂奔，路过拎着热水瓶的她。车子突然爆胎，俩大男人摔地上跌个狗吃屎其实不是啥大问题。
但躺在她的热水瓶上就是大问题了，而且那是装满了热水的热水瓶。
杀猪般的哀嚎响彻整个宿舍楼，她吓得蹲在一边紧紧地抱住了头，浑身颤抖着像只鹌鹑。

他大口嚼着嘴里的饭，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对对，那一瞬间我觉得她好可爱，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对她充满了保护欲，好想冲上去把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长发轻拍她的背。
我很方地看着他，很方很方的。
你这是一见钟情？
他搁下筷子，一本正经地冲我点了点头。
我说，我就喜欢看你这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其实我想把整盆饭全部扣在他脑门上。

我和他买了两个热水瓶，站在宿舍楼下等了半天，委托宿管大妈去喊她下来。
好好的一个大男人，瞬间成了小姑娘。
他扭捏地说，上次弄坏了你的热水瓶，真的不好意思，这热水瓶赔给你。
她迟疑了一会儿，说好。然后她的眼神开始往我和他的腿上瞥。
你们俩的腿都没事儿吧？
他笑成了一朵花痴，“没事儿没事儿，你看我还能跳呢”。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咱俩明明是屁股坐在热水瓶上好吗，你蹦个蛋蛋”。
他突然很尴尬地表情，嘻嘻哈哈地打着哈哈。
她笑。

三．

再一次相遇，我和他和她都坐在图书馆的长条椅子上。
她看到我们俩，笑呵呵地说，你们在看什么呀。
他说，论演员的自我修养。
她点点头，看着我，做出了一副可爱的表情。
我说，我在看你。
她迟疑了一会儿，看看我，又看看他。
他看看我，又看看她，眼神中带着哀怨，于是挪着身子靠近了点她，歪着头。
你最喜欢什么书呀？
她迟疑了一会儿，转头看着我，说，那你最喜欢什么书呢？
我正襟危坐。
“高等数学。”

他蹦蹦跳跳地蹦进寝室，就像只小兔子一样。
他很得意地说，我知道她是哪个系的了，而且我还知道她住哪个宿舍楼哪个寝室了哦。
我眉毛都不挑一下，“哦”。
见我没啥反应，他很无趣地一个人躺床上去了。
我歪着头想了想，转过椅子看他。
要不你给我说说呗。
他一下子猛坐起来，哈哈大笑。
你个孙子，就知道你装。

他大概是真的挺喜欢她吧，我想。
至少在我看起来如此。
因为他竟然会开始好好学习了，竟然会跑去自习室帮她占位子。
我说你个登徒浪子竟然也会幡然悔悟，怎么总觉得会狗改不了吃屎。
他哈哈大笑，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啊，念好了书才好赚钱，赚很多的钱才好养自己的女人啊。
他的话在我的心里轻轻地荡起了涟漪，就像是一块石头丢进了小湖。
我说，怎么就成你的女人了。
他摸摸头，说，那不是迟早的事情吗。
我看着他，看了很久。
于是我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好证明这个女孩子我也看见过。
想了很久，他都快睡着了。
终于我鼓起勇气说，哦。

四．

时间就那样轻描淡写地过去。
很快我们都毕业了。
毕业前我和他和他梦想中的她在KTV吼到声嘶力竭醉到整个世界都开始走样。
我离开了学校，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
他很忙，我总是找不到他。
我问她，他在干嘛呢。
她笑，“这样的问题你应该可以直接问他呀。”
我说我找不到他，总感觉你能找到他，而我却不行。
她咯咯咯地笑。
笑完了，她一本正经地说。
我也不知道，听说他想自己创业。
我说，哦。
她问我，“你呢，没有听你说起自己呢，有女朋友了吗。”
我说，没有。
她说，没有挺好的，其实女生挺费事的，你好好工作哈，等你有钱了，姐以后给你介绍好姑娘。
我说你净吹牛。
她咯咯咯地笑。
笑完了，她一本正经地说，没骗你，真的给你介绍，不过可能没有那么好就是了。
我说，那大概会有多好？
她说，大概不会比我好吧。
顿了片刻，她问我，你呢，什么时候打算回来。
我迟疑了一会儿。
大概不会吧。
她说，哦。

五．

一晃大半年过去，又是一年情人节。
他突然在QQ上给我留言，说哥们儿我今年事业爱情双丰收啊，羡慕我不。
我想了想，说。
一点儿也不。

我盯着她的QQ看，没日没夜地看。
看动态，看签名，看照片，看任何可能和他有瓜葛的蛛丝马迹。
可是什么都没有。
有点失落，却又有点开心。

我问他，啥丰收啊。
他嗔怒道，竟然隔了这么久才问，快憋死我了。
我说，如果已经憋死了，那不说也是可以的。
他哈哈笑，说，那不行，别人可以不知道，你必须知道。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娓娓道来。
他侃侃而谈。
好不容易呢，和人合伙开公司，终于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
好不容易呢，她终于成为他的媳妇儿。
真的好不容易呢，他长出了一口气。

“我表白后，她足足半个月后才答应我的呢。”
说完，他朝我挤挤眼。

六．

出差路过当时念书的城市，已经是一年以后。
拜访了几位老同学，偶然听到他的消息。
听说他被人骗单，东西砸手里了，合伙人卷款而逃。
听说他借遍亲朋好友，还清了欠款，自此穷困潦倒，借酒浇愁。
听说她还陪着他。
听说她住进了他的屋子。

我很惊诧一顿饭竟然能听说这么多事情。
可怕的是这些对我来说完全不愿意听到的事情。
他们都很惋惜地说，本来挺好的公司呢，大意了。

我给她打电话。
在午夜的十字街头。
电话通的那一瞬间，雨后的街道分外明亮。

电话中她的声音略带疲惫，却依然是那样的熟悉。
我说，还没睡吗，是不是不方便说话。
她顿了一会儿，说，没事儿，我在阳台上，他刚睡着。
我说，他还好吧？
她沉默了一下，说，嗯，还好，只是又喝醉了，吐了一地。
我说，喝多了没怎么样吧？
她咯咯地笑，能怎么呀。
然后她突然叹了口气。
没事，他只是会抱着我哭。

我不知道是应该安慰她，还是鼓励她坚强。
想了半天，我问她，以后呢，打算怎么办。
安静了一会儿，她说，先熬过去吧，他现在很辛苦，但是我想，总会过去的。
我说，嗯。
快挂电话了，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需要从我这里拿点钱吗。
她疑惑了一下，“嗯？”
我说，也许有钱周转会好一点。
她又开始笑。
没事儿，我有工作呢，工资不高，养家糊口还是可以的。
然后她说，谢谢哈。

七．

我一点儿也不羡慕他，都这样了，竟然还有个女子愿意这样陪着他。
我真的一点儿也不羡慕，因为我不喜欢那个女子。
如果我羡慕了，如果我喜欢了，那我就是小狗。
所以我一点儿也不羡慕，也不喜欢那个女子。

八．

两年过去了。
我又见到她，是在一个凌乱的十字街口。
我在对酒当歌，她在顾影自怜。
我说，嗨。

她眼里藏着一抹我难以企及的哀伤。
我说，他呢？
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没有说话，喝下一杯酒，拿起包起身匆匆离开。

我辗转打听到她的消息。
他们啧啧地说着，仿佛在描述着一颗美丽流星划破天际的短暂的美好。
他们的碎碎念中我记不得听到了什么，只知道他后来去上班了，只知道他又辞职了。
上班上了一年，终于没有继续平淡无奇的生活，开始抑郁。
他要分手，要离开，要去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总觉得所有人都用看着外星人一样的眼光看他。
她不同意分手，她同意他的任何决定，只要他愿意带她一起。
我瞪大了眼睛，一脸大写的不可思议。
她怎么能这么盲目，自己的父母呢？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生活呢？都不要了吗。

当然这些并没有发生。
在一个雨夜的傍晚时分，他收拾了所有行李，干脆利落地搬走了，彻彻底底，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然后那些他能带走的，都带走了。
而他带不走的那些衣柜锅碗瓢盆，都卖了。
她下班回到家，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瘫坐在地大声痛哭。
回声在空旷的屋子里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