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中介小哥给我发短信，说超哥，房租27号好像应该交了，我提前跟你说哈。
我没理他。今天下午寻思着交房租吧，于是从支付宝打了过去，然后给他打电话。电话里他很欢快地说，哎超哥，你有啥事吩咐。
我说房租给你打过去了，等下查收下，应该4点前到帐，到帐了给我消息。他说，好嘞知道了超哥。 
越来越觉得这房租就跟大姨妈一样，每个月都来一次，折腾你会儿。只不过后来人们渐渐变懒，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就集体变得月经不调了，便改成三个月来一次，倒也准时。 

这个中介小哥一直喊我哥的，每次碰到我都会超哥超哥地喊，每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是毕恭毕敬的，哥不离口，末了总不会忘记说超哥有事儿就直接再吩咐我。 
他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喊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每次到这边来的时候总会轻轻敲我的门，然后毕恭毕敬地说，超哥你在家啊，我到这边有事，顺便看看你，你这儿收拾得还是那么整齐啊，就是差个人啊。
我每次总是扭头看看屋子，再看看他，说没事儿你就忙去吧，我这儿不一直这样吗。
然后他就说，好嘞我继续忙去了，有事儿你吩咐我哈。
我说恩，然后关上门。

他这是刚参加工作。据说我是他第一个谈成的客户。那时候是四月底，他刚参加工作两个月。第一个月业绩为零，然后第二个月眼看就要到月底了，业绩还是零。然后我正好上了他的贼船，成了他谈下来的第一个客户。
去他们门店的时候，他们都在笑，唷小子不错啊，眼瞅着快鸭蛋的家伙居然逆袭了啊。他开心地跑来跑去。
我问他，你真的还没有业绩啊？
他说对啊，你看。他朝墙上一指，我看到一块大大的白板贴在墙上，画满了人名和五角星。
他说，你看我那行，一直都是空着的，刚刚才粘了一块五角星上去，超哥你是我的大恩人啊。
我点点头，说好，那你请我吃饭吧。他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行行行，请一个星期都行。 
最后他真要请客，我说逗你玩呢。他说，超哥你真调皮。
我佯怒瞪着他，他嬉笑着，说，超哥以后有任何问题直接找我，随时待命。
我说嗯，你去忙吧。然后他在走之前还跟我打招呼，超哥再见。
从来没有哪个人喊我哥喊那么勤快的。虽然我明白他可能只是职业习惯，也许是带了点儿感谢，但还是蛮受用的。刚工作的娃儿，应该不会有那么多心眼吧。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中介这个职业，但是还是希望如果是善良的孩子，生活的路还是走得顺一点吧。

想起七年前我毕业，开始工作的半年，还是最开心的。
那时候没钱，没钱才开心，就是穷开心。

07年毕业，我揣着一千块钱到了宁波。一千块钱多吗？现在看起来很少。可是那时候觉得很多，因为身上从来没有带过那么多现金，那种感觉，就好像腰间别了一个钱袋，里面装满了钞票，一走路铜板的声音便此起彼伏。
只不过我很快地发现其实是个穷鬼。刚到宁波找工作的一个星期，住宾馆，坐公交，打的。一个星期后工作有着落了，房子也找好了，却发现自己兜里的钱只有五六百了。
这五六百只够一个月的押金，那时候的租房，已经流行付三押一了。
于是我跟房东讨价还价，说房租月付行不行。房东是个看起来蛮和蔼的老头儿，没有多说话就同意了（后来我发现他其实也挺小气的……）。住我隔壁的那个卧室的是个技术宅，应该也是个挺和善的人吧，当时是他贴的合租广告，可是他不肯做二房东，让我直接跟房东联系，说是嫌麻烦，考虑到我刚毕业已经帮我跟房东把价钱砍到五百五了，他那间屋子都还是六百五的。
可是我还是交不起房租，于是硬着头皮敲隔壁的房间，说你能不能帮我先垫一下。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房东老头儿，说房东你先回去吧，钱我一会儿就给你打到卡上。
于是，第一个月房租他帮我垫了，可是我又身无分文了。某人支援了我三百块钱，于是我活下来了，没被饿死。
刚工作那一年，实习期工资一千六。刚工作还是月中，于是要等一个半月后才会发工资。于是第二个月的房租，也是隔壁的他帮我垫着的。 

据说，男人没钱的时候才记账，女人有钱了才记账。
怀揣着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憧憬，拿着区区一千六工资的我竟然也开始认真地算账，吃饭要吃多少钱，房租多少钱，买书多少钱，存起来多少钱。还特脑残地去银行办了两张卡，一张卡是活动的钱可存可取，一张卡是固定的只进不出。一千六的工资还要坚持每个月存600到只进不出的卡里是什么概念呢，意味着撇去房租，每个月吃饭的钱只有四百。
于是那个只进不出的卡其实没有那么名副其实，后来还是会出的，毕竟饿死了再只进不出也没啥用嘛。 只不过每次从只进不出的卡里取出钱后，都会心怀愧疚，好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下个月工资发到手后，一定会把上次取的钱补上。

就这样存存取取，取取存存。三个月试用期过去了，工资也变成正式工资一千八九了。
终于，隔壁的他帮我垫的房租也终于被我还清了。那时他已经从那间房子里搬出去两三个月了，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还钱的事情。
我把钱从银行卡上打过去，然后给他打电话，毕恭毕敬地说，『哥，钱给你打过去了，你确认下有没有问题，少打的话跟我说。』
他说嗯，相信你应该没问题的，我就不确认了，有事儿再找我吧。
那是我最后一次跟他联系，自那之后，再没见过面，再没有任何联系。

所以我觉得他是个好人。房东老头儿虽然挺抠的，但我觉得应该也是个好人，因为直到三年后我不再租他的房租，我的房租也都是按月付的，也只涨过一次，从550变成了600。
那个夏天好热，热得外面白晃晃地一片。可是很开心，很快乐。因为我觉得自己遇到了好人，生活还有目标，每个月存那么几百都是亲手往银行卡里存的，就好像在一步步往憧憬的未来里迈进一样。

那个夏天过去，一切便变了颜色。往后的日子里，工资越来越多，却越来越不那么关心到底存了多少钱，也不再去过问到底要存多少钱才能过上自己期待的生活。
其实，是因为在那些日子中，知道了原来不知道的，接触了原来不曾接触的，才发现原来生活的需求其实是个无底洞，没有办法去量化成哪个特定的数字。更可怕的是，那些原本的憧憬，其实是遥不可及的，或者说，就是根本不现实的。
境由心生。当秋风扫过第一片落叶时，满眼的哀伤。这么多年过去，看得越来越淡然。

唯一伤感的， 是那些梦，直到现在，依然是空。